潮乡骄子“两院院士”之周志炎
一亿两千多万年后,一群人拂去火山灰,复原地球的历史。他们中,有一位叫周志炎的中国科学院院士,他对这些挖掘出来的化石进行了深入研究,并作出了举世公认的贡献。
周志炎:搞科研要有点傻气,也要有骨气
周志炎,1933年生,嘉兴海宁人。古植物学和地层古生物学者。1954年毕业于南京大学地质系。1961年中国科学院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研究生毕业。1995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(学部委员)。
【院士图集】

“做人关键:一个是诚信,一个是敬业”

记者(下简为记):什么时候回过海宁故里?故乡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?

周志炎(下简为周):我记得在抗战胜利以后回去过一次,看了一些亲戚,那时候十几岁了。那儿也很荒凉,有田埂,有桥,有流水,小河里面还有虾。我那时候是小孩嘛,小亲戚带我去抓虾。
我家在盐官(镇)放水桥,现在地图上能查到这个地名。我们原来是大家族,房子据说有九十九间。我父亲是大房的。后来抗战前后家里人都走光了,只剩下几个人了,他们生活都很困难,房子慢慢就拆的拆了、卖的卖了。
(你以后再去是什么时候呢?)以后就没有去过,我这个人不是很喜欢动的。心里面有一个故乡,但也不是天天想着这件事。 想起来(心里)也是很有一点味道。但是现在回去看,亲戚也没有了,都联系不上了。

记者:每年差不多六月,高考学生都要选专业,您当年是怎么选自己的专业,古生物又是怎么一个专业?

周:我浙大考进去就是地理系。二年级有气象、地理、地质三个组,我选了地质。
地理也是自然科学的一部分,地理里面有人文地理也有自然地理,其实还可以分很多分支。实质我们学的还是自然地理,自然地理就是包括地貌,山川,海洋,土地,沙漠,(地球)不是从古以来就是这样的,其实海可以枯,石也可以烂。我们从长远的地质时期看,地球历史有45亿年,这个历史里面不知要经过多少变化,山变成海,海变成山,像喜马拉雅山,原来是地中海海底,印度板块冲上来,跟欧亚板块冲撞,就造成山了。大学里通常不设古生物专业,个别有,一般的是地质学,或者地球科学。我们生在地球上,要对地球有所了解吧,我们这个学科是研究地球的,具体说,我们古生物学研究的地球历史,一个是生物环境变化,还有是地球本身的变化。

记:回首自己走过的路,您觉得一辈子,最幸福的事是什么?

周:如果要说,感到有点成就感,就是我做了关于银杏方面的工作。为什么有点呢?银杏化石发现有一百多年了,但是国内外没有做到我们这种程度的,没有我们的深度、我们的高度。我们科学工作者,国家培养这么多年,起码对国家有个交代吧。我觉得花了好多钱、花了好多精力,(有)这么好的条件,有个交代,是我自己比较安慰自己的,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兴奋。因为学问这个东西,本来就是没有底的,如果到了顶了,就没有前途了,也不可能的,没有人能做到,它是无穷的。科学就是这样,就像在海边上去捡一个贝壳一样,但是再好也就一个,也就这么一点,你说你能贡献多少?从大海的角度你算什么?从做学问来讲,或说做人来讲,自己要有自知之明。

记:您也说过自己还是个幸运儿。

周:那当然了,如果没有这么好的标本,我有本事也不一定能做得出来。是机遇,或者说机缘。我就有个大学女同学,是跟我一起到这研究所里来的,她八十年代初当了我们这个所的所长,但九十年代就去世了,她就是没有像我们这样的机会吧。但是她的成就、她对古生物学的发展、对我们学科的发展,有很多贡献,我没有,反之我这方面的贡献她也没有。
我的看法,做人非常重要,(要明白)自己人生的定位,把它放在哪里。

记:一个人成功,总有他的道理。什么是您的秘诀?

周:我兴趣也还广,但是做事情认真。我小时候踢球啊、下棋啊,基本上没有什么不会的。其他的知识各方面的了解也还是……,不是说像书呆子一样的。我做事情是属于心很集中的,很全心全力,而且也不怕反复,很耐心。

记:为什么能成为院士呢?

周:我也说不清为什么。我并没有把“当什么”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。我不过做了点实事,被选为院士是很偶然。

记:那些过去的老知识分子,像您的老师斯行健先生是中国第一位古植物学院士,在青年时期对您是什么样的影响?

周:老师是1901年出生的,他是浙江诸暨人,他原来在北京大学,读的地质系。二十年代后期,有机会到德国去留学,就到了柏林学古植物学。他的老师是当时德国的权威,那时中国国际地位不高,人家看不起中国人。他去的时候是夏天,他的老师说,我要去度假了,我这里有很多标本,你去看吧。然后老师就走了,把他晾在那了。他就认认真真每块标本都去看,他有古生物基础,看了之后名字一下子就记住了,他这个人很聪明,博学强记。老师回来就拿一个标本问他:这是什么?他马上就讲出来。那以后那个老师就对他另眼相看了。为国人扬眉吐气,这个不简单。
这是老师给我们讲的,他是为了教育我们。(激动,哽咽)

记:他们这代人身上有很多品质,可能你们都看到了。

周:可能真的有点傻气。

记:您觉得您身上有吗?

周:我自己也碰到过这样的事情。我在英国进修时,那时我带着些标本出去的,那是我们在国内建的新的属(注:周志炎在进行松柏类植物研究中,建立了一个新属——“缝鞘杉”),但是他们不承认。当时中国刚改革开放,人家对中国,是文献也不看,对你的工作根本就看不上眼。我就把标本带过去给对方看,想我们可以一起做,看看是不是一个新的植物。对方的态度非常不好,说是瞎搞,说你这个将来肯定得不到认可,也不能发表。我们也承认我们当时落后,但是我也不服这个气,好吧,那我就一个人在那边工作,我做完了以后,把文章投在英国的专业杂志《古生物学》,发表了。人家到现在也没人说我这个属不对啊。我就争一口气,你们瞧不起,那我就在你们的国际核心刊物上发表,那你怎么说。所以我对国外‘权威’,不像有些人把他们当做什么一样,我就是有这点骨气。

记:所以做科研有不仅要有点傻气,也要有点不服气。

周:一方面是有点傻气,一方面做人也要有骨气。

记:如果给您一生找个关键词,觉得是什么?

周:做人很关键,一个是诚信,另外一个敬业也是很关键的。

记:有什么心得可以跟年轻人分享?

周:那就是你对发达国家的科学家不要低声下气,在科学面前大家都是平等的。不应该迷信人家。

记:能不能给故乡的青年学子说一段话,鼓励鼓励他们。

周:我们浙江、我们海宁从来是出人物、出英才的地方,。我们要多想怎么真正把精力用在工作上,让我们国家富强,圆中国梦。人难免有些弱点,比如年轻人喜欢玩,这也是正常的,但是要有一个分寸,太死读书也不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