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钱绍钧:没有团队,我们根本搞不出原子弹
- 在两个小时的访谈中,他的思绪回到日军占领下的上海、名师荟萃的北大、热血沸腾的联合所,还有陪伴他24年的茫茫戈壁。
- 钱绍钧:不求闻达的“无花果”
- 人们赞美无花果,因为它是不图名不图利,唯求贡献的美好心灵的象征。如果把钱绍钧院士比喻成无花果,是再合适不过的了。
做科研最重要的就是认真劲儿
记者:1973年,高能所成立时,张文裕希望您回去。回去的话,不会这么辛苦,能与家人团聚,您为什么选择留在戈壁?
钱绍钧:不能完全这么说,73年时,要做加速器,高能物理研究室扩成研究所,张先生想让我回来。他找朱光亚,通过国防科委来转告我这个意思。张先生一直对我很好,但我觉得不能再改了。我改来改去太多次,73年我39岁了,(基地)那边干了7年,业务上已进入阵地,再改又要重新学起。再说,我做高能物理的基础比较弱,只在苏联做了三年,这7年都没接触,我有自知之明。每改一次行都有收获,但反过来每改一次行也很辛苦,我不想改了,张先生理解了。
记者:做科研,除了您提到来不得半点虚假,您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?
钱绍钧:就是认真劲儿。其实人跟人的智力差不了多少,但是人跟人的努力程度可以差倍数,成倍成倍地差。陈景润,他特别努力,做出来多少个麻袋的草稿纸。工作要有这种韧劲,一个问题解决不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觉,坚持再坚持,科研就是这个认真劲儿。科学是客观规律,既然有这个规律,你总是能探索得到的,只是现在可能没有这个实验条件,证明不了,但经过努力跳一跳(就)能上。认真劲儿、韧劲儿,是最重要的。 要么不干,要干就干好一点。我写了文章,写好放在抽屉里,一般要放一个礼拜,因为写时是种思路,再看有些地方觉得很荒唐,会发现很多问题。我轻易不写东西,要写就要写好。
记者:都知道要认真,但要保持认真不容易,您如何持续保持认真劲儿?
钱绍钧:这其实是人生观问题。说穿了你为什么要搞科研?有很多事不需要你那么费劲儿,但往往这个事他不需要费劲儿,但另外的地方同样要费劲儿,做生意,不认真也得亏本啊。
我们做的是国家的任务,不是开玩笑。我们的数据是要被拿去检验武器设计的合理性,我们做的所有工作,都来检验我的设计是否合理,是不是正确。这是一条龙,你这个环节必须要做到,必须把问题都找出来,哪些是对的,哪些是有毛病的,然后提出问题他们去改进。这样我们就能用最少的实验次数做出最好的结果。你不认真你就得多做几次,钱呢,时间呢,都没有了。这就是我们对国家任务的态度。还是那句话,我们这些人受益于国家给的机遇。
记者:1966年,您到基地原子能研究所后不久,文革开始,您家是地主,您受到冲击没?
钱绍钧:1961年,要把我派往苏联留学时,因为我家庭是地主,就已经审查过我。那时,我的关系在北京市委,他们做了深入调查。这个调查对我非常重要,当时有两个人帮我查了一年左右,把所有的关系都彻底查清,有个结论,证明没有政治上的问题,就是一个普通的地主。不然也不可能调到部队去,文革时,我基本没受什么冲击。
记者:您今年已经81岁,可红光满面,身体健朗。之前报道中说,您在基地时,吃得最晚,睡得最少,干得最多,
您如何保持旺盛精力?
钱绍钧:这是报道说说的。那时,很努力的人是多数的,我们基地的传统就是都很努力。文革时要学习、革命,吃好晚饭开始科研了,灯火一片。有些随军家属找我敲门,钱主任,谁谁谁怎么现在三点还不回家,那我就到实验室里去看,还在做实验呢。 就我个人而言,在清华大学读书时,每天一小时的锻炼,让我终生受益。到了北大后,我还是体育锻炼积极分子。
记者:您对孩子们的教育是怎样的?
钱绍钧:他们挺好的。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机会。老大是大学环保系的教授;老二是生产开发、销售汽车的高级漆,一条龙服务。我没有什么教育方法,就是自由。他们小时,我也没有时间管他们,主要是老伴。在我们家里,军功章绝对有她四分之三,甚至五分之四。孩子也比较自立,不太需要我去帮他们做什么事。
记者:您最近回过家乡吗?有什么印象深刻的?
钱绍钧:我家祖宅原来在平湖(?)弄6号,上次回去看到已经拆了,变成简易楼房。我姐姐在嘉兴,去年在嘉兴呆了两个小时,她抱怨才两个小时,还不如不回。 家乡变化比较大。我去看过几个工厂,我们的特点是搞小企业,若从技术角度考虑,跟当前信息系统结合起来,应该有更多机会。
记者:请您对家乡的青少年说句话。
钱绍钧:我们很遗憾,出来了以后很少回去,对家乡没什么贡献,希望他们将来不会走我们的路,不仅对国家有贡献,对家乡也要有贡献。我父亲常说,你回去干吗,你(对家乡)什么贡献也没有。过去浙江工业条件比较差,很多理工科学生跟着产业发展而发展,不得不走出去,远离浙江。现在服务行业,包括金融都跟网络有关系,因此不一定要走得很远才能给国家做贡献,希望把两者结合起来,给国家做贡献,也给家乡做贡献。